他心头一震。这不仅是蛊惑士兵的工具,更是乌尔汗个人执念的投射。此人或许也曾失去至亲,被困于无法释怀的过往。
“他不是单纯的复仇者。”沈昭喃喃道,“他是另一个裴渊,只是选择了更极端的方式。”
当夜,众人宿于驿馆残垣之中。沈昭独坐院中,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笛,轻轻吹奏《点灯照当下》的旋律。笛声悠远,在风中飘散。忽然,远处山丘传来回应??一段极细极冷的笛音,节律错乱,却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。
老乐师猛然起身:“别吹了!那是‘引魂调’!他在试探我们的防线!”
话音未落,阿箬已扑上前夺下笛子。她紧紧握住沈昭的手,感受到他指尖微微发颤。
“你听见什么了吗?”她急切地问。
沈昭闭目片刻,缓缓道:“我看见母亲站在门口,手里端着一碗热汤,叫我吃饭……她说冬天冷,早点回家。”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,“可我知道,她十年前就死了。”
阿箬立即取出香丸点燃,烟雾袅袅升起,带着苦涩清香。她低声诵读《归梦录》中一篇故事??一位老兵讲述自己如何在妻子死后继续耕田,只为守住她临终前说的那句“别荒了地”。
随着话语流淌,沈昭呼吸渐稳,睁开眼时已恢复清明。
“谢谢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“刚才那一瞬,我真的想放下一切,顺着那声音走去。”
“那就说明我们找对方向了。”阿箬坚定地说,“他就在前方等着你,用你的记忆做饵。”
十日后,队伍抵近碎叶边境。侦察兵带回消息:乌尔汗确在突骑施主营,自称“大音师”,每日黄昏登台奏乐,千名战士围坐聆听,结束后人人眼神空茫,却斗志高昂,声称“已见来世家园”。
更令人震惊的是,他竟将一面完整的鸣心铜镜悬于帅帐顶端,并以九根银线连接九具俘虏的身体??那些人皆曾服用梦引香,心智残损,成为“活体共鸣器”。
“他在用人命维持音阵!”医官怒吼,“这是逆天而行!”
沈昭却陷入沉思。良久,他下令全军后撤十里,不得靠近主营方圆五里之内。随后召集三人密议:老乐师、阿箬、医官。
“我们要做的,不是摧毁他的铜镜。”沈昭说,“而是让他自己停下。”
“怎么做到?”
“用真实。”沈昭道,“他利用思念操控人心,那我们就展示思念的真实模样??不是虚幻的团聚,而是带着伤痕的坚持;不是逃避的温柔,而是含泪前行的勇气。”
计划由此展开。
三日后,疏勒方向传来消息:《归梦录》新增百篇,印制成册,由商队悄悄混入敌占区发放。同时,边境村落开始流传一首新歌,名为《娘不走》,歌词朴实无华:
>“娘没走,她在灶前熬粥,
>米粒粘锅底,香味飘满屋。
>她没走,她在坟头种菜,
>泪水浇萝卜,咸得吃不下饭。
>娘啊娘,我知道你走了,
>可我还在活,活得像你说的话。”
这首歌没有华丽辞藻,却在短短数日传遍前线。许多士兵偷偷传唱,有人听着听着跪地痛哭,有人撕毁乌尔汗分发的“安魂符”。
乌尔汗震怒,下令搜缴歌册,斩首传唱者三人。可歌声仍在暗处蔓延,如同野火燎原。
第十五日黄昏,沈昭率精锐二十人,趁夜潜入敌营外围。他们在一座废弃佛塔中架起小型音阵,由老乐师主导,配合阿箬调配的镇定香雾,启动“反共鸣仪式”。
午夜时分,当乌尔汗再次奏响《归途引》之际,沈昭这边同步吹响《点灯照当下》,并接入一段预先录制的真实人声??那是三百名曾陷幻境者集体讲述自己走出阴影的经历。
两种频率在空中交锋,犹如雷霆撞击。
刹那间,天地失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