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中最老的渔民带他来到海边一块礁石前,指着那口锈迹斑斑的“哑钟”
。
“一百二十年前,我高祖兄弟叫周阿海,是个识字的渔夫。
那年朝廷征粮,村里交不出,他就写了封万民书,结果被抓去割了舌头,关进地牢。
临死前,他用血在墙上写下三个字:‘我不忘。
’后来家人偷偷把他葬了,又熔了船锚铸了这口钟,说要替他说话。
可它……从来没响过。”
阿启伸手抚摸钟身,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震动,仿佛内部封存着千年的呐喊。
当晚,他召集全村老少,举行了一场特殊的仪式。
他让每个愿意的人写下自己最想告诉世界的遗言或忏悔,卷成纸卷塞进钟腹。
然后,他取出碎埙,贴于钟壁,闭目凝神。
海风呼啸,浪涛拍岸。
忽然,一声清越的“叮??”
自钟内传出,继而化作洪钟大吕般的轰鸣,久久回荡在海天之间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老渔民老泪纵横:“它……它终于响了!”
阿启睁开眼,手中碎埙已裂成两半。
但他笑了。
他知道,这不是奇迹,而是积累。
是千万人的记忆汇聚成的共振,是无数被压抑的声音终于找到了出口。
碎埙完成了它的使命??它不再需要存在。
那一夜,渔村彻夜未眠。
人们围坐在钟前,轮流讲述家族的秘密。
有人坦白祖上曾告发邻居换粮票,有人承认父亲曾参与焚书,也有人泣诉母亲被当作“思想犯”
流放至死。
黎明时分,一位盲女站了出来,说她从小就能听见海底传来歌声,现在终于明白,那是百年前沉船中亡魂的合唱。
阿启静静地听着,将一切记入册中。
数日后,他离开渔村,踏上归途。
不再是漂泊,而是回返。
他要回到那座改建为“记忆传承馆”
的学堂,将这一路所见所闻尽数录入《草芥录》的附篇。
途中,他收到消息:“闻”
在燕州的对话会上,遇见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??竟是当年负责销毁《草芥录》原稿的文书官。
老人跪地痛哭,交出私藏的最后一卷残本,并说:“我烧了九百六十七本书,可每一本都在我梦里重新长出来。”
阿启听后,久久伫立山巅,望向北方。
他知道,这场战争从未停止,只是换了战场。
从前是刀与火,现在是心与忆。
从前是强迫遗忘,现在是自愿铭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