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站,选定西南边陲的“哑岭”。
据传,三百年前,当地土司因拒绝推行“官定话语体系”,全族被施以“集体失语咒”,后代出生即不能发声,只能用手势交流。朝廷称其为“天生哑族”,实则为精神控制实验场。
队伍出发前夜,闻的墓前忽然开出一片野葵花,明明寒冬未尽,却盛开如夏。
小葵跪在坟前,轻声道:“爷爷,我终于懂了。你说的语言是灵魂最初的模样,可如果没有勇气把它说出口,再美的模样也会枯萎。”
她起身时,袖中滑落一张旧纸,是闻生前最后批阅的一份报告,背面有他亲笔添的一行小字:
>“变革从不说开始,它只在某一天回头看你,才发现路已走出千里。”
哑岭之行艰难无比。
当地居民对外来者极度戒备,尤其惧怕任何与“声音”相关的事物。许多孩子见到昭穗佩戴的玉符,竟吓得浑身发抖,父母立刻将其拖回家中,门窗紧闭。
但他们坚持每日在村口支起帐篷,播放经过处理的历史音频??那些曾被禁止的话语,用温柔旋律包裹,缓缓流淌。小葵则在现场作画,画中人物渐渐开口,仿佛突破画纸束缚。
第七日,奇迹发生。
一位八岁女孩悄悄走近,盯着画中一位古代女学者,突然伸手触摸画布。刹那间,她全身剧震,嘴巴微张,发出一个破碎音节:
“啊……”
这不是哭,也不是叫,而是人类最原始的发声尝试。
周围村民哗然,有人想冲上来阻止,却被老人拦住。那位曾祖父辈的老妪颤巍巍地说:“我娘临死前说过,咱们不是哑,是被偷了声音。她说,总有一天,会有带着光的人回来,帮我们找回来。”
女孩成了第一个“复声者”。此后一个月,陆续有二十三人重新学会说话,尽管发音生涩,却字字泣血。
最震撼的一幕发生在月末祭祖夜。
全村聚集在祖祠前,按照古老仪式焚烧“沉默帖”??一种代代相传的符纸,上书“慎言保身”“莫问是非”等训诫。火焰升腾之际,小葵展开巨幅画卷:百名先祖立于云端,口中喷涌文字洪流,化作彩虹横贯夜空。
所有人仰头望着,泪水纵横。
然后,不知是谁先开口,唱起一支失传已久的古谣。接着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到最后,整个山谷回荡着混杂着哭腔与欢笑的歌声。
昭穗站在高处,玉符温润如初。他知道,这不是终点。
因为在更远的地方,仍有无数“言归坊”般的遗迹沉睡;仍有千万人习惯性地咬住舌尖,把真话咽回肚子里;仍有许多孩子被告知:“有些事,别问,也别想。”
但他也明白,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画下所见,还有一个人敢于说出“我疼”,还有一个人在听到钟声时心头一颤??
那么,语言就不会真正死去。
某夜,小葵又梦见青萝。
这次,她不再是十七岁少女,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,坐在回音谷的石阶上,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书,封面写着《新生录》。
“谢谢你让我说完。”青萝微笑,“现在,轮到我去听了。”
小葵醒来,窗外晨曦初露。她拿起画笔,在昨日空白的角落添了一朵小小的野葵。
花瓣五片,分别写着五个字:
**我**
**在**
**听**
**你**
**说**
风穿过窗棂,吹动纸页,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回应。